連隊千字新聞寫作細節談(七)
摘 要:連隊人物報道寫作看似簡單,但要寫好并不容易,其中最易犯的一個毛病就是筆下的人物缺少個性,沒有寫出連隊新聞人物應有的樸素底色。本文以三篇連隊人物新聞的寫作為例,談談連隊人物新聞寫作的三個細節。
關鍵詞:連隊千字新聞;人物新聞;寫作細節
一
【精選例文】
青春詩章寫邊防
坦率地說,開初我并不想寫她,因為這是在硝煙彌漫、炮聲隆隆的老山邊防前線,林黛玉的嬌柔和李清照的“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與這里的一切都是格格不入的。但是,在看她們的演出中,我卻被一個小鏡頭吸引住了。
一個節目演罷,她從汗津津的頭上摘下了鋼盔,手中的槍也順在一旁。我隨手一掂,喲,沉甸甸的。“陳瑾,這些都是真家伙?”“那當然,咱也是個兵嘛”,她不無自豪地向我介紹說,在邊防前線演出,一個是得跋山涉水,背不了那么多道具,再就是演出中隨時都可能遭敵炮襲。
聽了這番話,我心頭一熱:在保衛祖國邊疆的戰斗中,我們新一代的軍人,正堅強地接受著血與火的鍛煉。二十六歲的陳瑾生長在美麗的鐘山下,從小就愛唱歌跳舞,曾經是小有名氣的小宣傳隊員。后來,她又上過幾次電視屏幕,并曾在南京市舉行的一些聯歡活動中當過節目主持人。她的理想,是當一名話劇演員。但是,當祖國需要的時候,她義無反顧地踏上了征程。
環境,一下顛了個個兒。這里甭說洗澡了,就連飲用水,都得一桶一桶地從山下背來。山林霧大,帳篷內外全是濕漉漉的。平時挺講究的陳瑾,常常為一身泥漿一身汗發愁。但是當她來到前沿陣地上,看到戰士們在那樣艱苦的條件下生活和戰斗時,她感到了內疚。“我也是個兵,為什么別人能吃苦我卻這么嬌氣。”
既是文工隊,任務當然主要是演出了。陳瑾從前是報幕員,但在這里卻要求她身兼數職。一次下部隊演出,一個戰士因身上無紙,便從手臂上撕下一塊“傷濕止痛膏”,在上面寫下點唱的歌名交給了陳瑾。這件小事給了她很大的震動!戰士們是多么想聽歌啊!從此,她只要有機會,就抱上吉他為戰士們唱幾段,很快就成了一名受歡迎的歌手。同時,她還是一名頗受歡迎的舞蹈隊員,最拿手的是三人舞《金梭和銀梭》……
在邊防線上,陳瑾曾接到一家電視臺請她在一部電視劇中擔任角色的邀請,因部隊擔負著戰斗任務,她沒能如愿。為這事,她偷偷地哭過。不過沒幾天,一個革命軍人的責任感在她頭腦中占據了上風,她又樂了。
當然,她畢竟是個姑娘。膽小,住帳篷站崗時不敢出去,便站在帳篷里,把頭伸出去;愛哭,中秋節登臺唱《中秋夜》,一曲未了,早已熱淚沾襟,因為這天正好是她的生日,她想到本來已約定結婚的未婚夫,此刻或許正在月下相思念……
陳瑾在地方的朋友來信,繪聲繪色地敘述參加舞會是如何熱鬧有趣,如果她不當兵,肯定會在舞會中出足風頭的。可這時的她,卻在陣地上奔波……
“后悔了嗎?”我問剛剛跳罷一個舞的陳瑾。
“怎么會呢!”她撫摸著鋼盔說:“能去舞廳跳舞的人很多,但能上戰場跳舞的人,卻沒多少……”
(刊于1985年3月11日《解放軍報》第2版)
【細節解讀】
發現光芒的折射點
30多年后,不少老編輯還跟我提起這個稿子。為什么呢?當時描述邊境作戰的新聞作品既多且好,激勵和
震撼著人們的心靈。大家看到的多數稿子,都是正面歌頌英雄,直接描述戰場見聞和過程之壯烈的。
而我這篇赴戰場前看演出隨手抓出的小文,展示的卻是柔美。
直面生與死、搏擊血與火,軍人的形象當然應當豪情萬丈。但恰如鉆石,其光芒是有折射度的,折射出來的亮度沒那么強,但卻能達到對主體的襯托,也是一種光澤。我有一個體會:重大新聞事件發生時,第一時間必須關注主陣地,但由于宣傳紀律、版面需求等多種原因,這樣的稿子不一定能用。這時,完全也可以“加塞”,在“側翼”抓點“非主流”的稿子,可能更受歡迎。不過有兩點要注意:必須在時空上都緊貼和依托主要事件,離遠就跑題了;寫作一定要考究,這種文章沒有精彩細膩的文字出不了效果。
二
【精選例文】
這里有個“山大王”
從巍巍山巔走下來的他,竟沒學到一點兒山的持重、山的緘默。
“我是這座山的‘山大王’。”他手臂掄得好生自豪,還沒收回,話就又接上了……
從昆明陸軍學院畢業的楊平,去年主動請纓到距侵略者僅一箭之遙的高地擔任前哨排排長后,立刻掂量出這一石一木沉甸甸的份量。“丟了那怕是小小的一寸土,也象靳開來指著趙蒙生鼻子吼的一樣—詞兒多的是!”他這樣告誡自己。
從此,祖國的尊嚴、軍人的榮譽,對他來說再也不是書頁里遙遠的過去、詩篇中浪漫的憧憬,你得為之出力流汗,甚至流血犧牲。陣地上的重重困難決非“艱苦”二字可一筆帶過,缺水、缺柴、缺蔬菜……在這種條件下,楊平和他的戰友們說,我們到這不是來享福的,而是來仗劍戍邊的。在楊平的組織指揮下,全排在小小的山頭上,布陣列兵,你沖我殺,最后做到了全排能在很短時間內在陣地上展開。
話題漸近高潮,楊平又平靜地敘述了那次難忘的戰斗。
那是一個熱辣辣的中午,陣地前驟然騰起了大火。這火來得蹊蹺,楊平腦筋一轉,立即命令一個班去打火,另外的同志全部進入射擊位置。果然,在濃煙被風吹淡的瞬間,幾十個偷襲者出現了。楊平迅速趕到重機槍旁,一聲令下,火舌怒噴,把企圖借用詭計來偷襲的敵人打得落荒而逃,但是,敵人很快又重新糾合,在多種重火器的掩護下連續反撲。楊平不慌不忙,一面鼓舞士氣,一面與敵人斗智斗勇。經過一個下午的激戰,敵軍傷亡了30多人,而楊平和他的戰友們卻無一傷亡。
“仗是大家打的,可好處全讓我給占了。”楊平有點惴惴不安地說。戰斗結束后,楊平的排被成都軍區授予“堅守英雄排”的稱號,全排榮立了集體一等功,楊平也榮立了二等功,并當選為州人大代表,今年春節,云南省電視臺還專門邀請他去參加了春節聯歡會。
天近黃昏,楊平鼓鼓囊囊地背了一包為戰友們買的香煙要返回大山深處了。望著他那溶入暮色的背影,耳旁老是回響著他最后那番雖來不及記錄但卻很難忘記的話:“有人探親穿便衣,嫌軍裝土,我卻偏穿,覺得挺抖的。有人怕當‘山頭兵’,我反倒在山頭上‘蹲’出感情來了。真的,一想到把這么個大山頭交給了自己,真夠自豪的……”
(刊于1987年3月2日《解放軍報》第2版)
【細節解讀】
新聞中的白描手法
年輕時寫作崇尚綺麗繁復,巴不得讓讀者左手捧文章,右手翻字典的讀我的文章才甘心。隨著生命的成熟,反而對黍麥般的樸拙、山水般簡潔的白描充滿了敬意。慢慢品出了諸如“三言”“二拍”等明清白話小說的滋味,亦偶有試筆。
“花開兩枝,各表一朵”,還是回到稿子上吧。白描的定義不必多說,但我覺得它的許多特質非常適合新聞寫作—文字口語化、敘事性強、結構簡潔……如這個稿子,開頭一句還是文縐縐的,但接下來有了些白描的手法—山大王、一箭之遙、腦筋一轉……不見甚花頭,但卻如說評書一樣能把故事講得很生動,更重要的是,不管用字還是遣詞,它都能讓讀者不用翻字典,一眼看到底。
大概是我們對書籍文字一直有一種敬畏心理的緣故,甭管嘴上怎樣的舌燦蓮花,但一落到紙上,成為所謂書面語言后,馬上就拘謹呆滯起來,白紙黑字就像一扇門,硬把語言中釋放出的奇香異美,一概拒之其外。因此,我建議大家讀一點白描的經典作品,琢磨一下其中的表達方式,然后,且看下回分解……
三
【精選例文】
情系哀牢山
——記成都軍區第三通信總站“優秀班長”謝啟明
車行云南邊關哀牢山,一路蒼山綠水,獨不見此行欲往的成都軍區第三通信總站“五一”維護哨。忽憶及通信兵的行話—找查線兵別低頭尋路,要抬頭看天。仰頭一望,果見碧空艷陽間延伸著條條銀線。
沿線直奔哨所,一下車班長謝啟明便報告:“我代表全體官兵…”四下打量,這“全體”便是他及列隊身后的4個戰士。
然而,就是這個偏遠的哨所,兩次榮立集體三等功,5次受嘉獎,他們維護的60公里線路,一直是全軍優質線路,而謝班長本人也是成都軍區的優秀班長。
這番成績,是靠謝班長的愛心換來的。
這個哨所是24年前“五一”勞動節那天定點的,當初是為了戰備應急,沒有過多考慮維護和生活難度,因此哨所沒有電,不通水,20多公里之外才有人家,買菜肉米面只能10天買一回……
于是,這個哨所采取了兩個月輪換一次的辦法。輪來換去,這個被戰士戲稱為“哀牢驛站”的哨所,更加破爛了。
3年前,謝啟明在這里工作兩個月后,主動提出要長期干下去。于是,他當了班長。這位來自川西平原的農家子弟懂得,不改變哨所的面貌,就拴不住人心。他上任的頭一天,便是陰雨綿綿,哨所的幾間屋都漏雨。他黑燈瞎火地爬上房去,一處處地補漏,直到天亮才將全部漏洞補好。
山上文娛生活單調,他用了一個月的課余時間,做了一張乒乓球桌和一副籃球架,使哨所多了歡笑。他還組織大家孵小雞,挖魚塘,種菜地,把哨所的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對于關心戰士,謝啟明有自己的見解:既要讓他們得到生活的溫暖,又要讓他們學到終生受益的東西。
他每周都要組織兩次業務知識講座,還自編考卷考試評分。新兵劉建民入伍時才16歲,練徒手爬電桿時怎么也爬不上去,覺得低人一頭,要求調走。謝啟明卻不同意,他一面做小劉的工作,一面給他“開小灶”,整整陪著小劉練了3個星期,使小劉創下了爬7米桿只用5秒鐘的哨所紀錄。
哨所為保證完成巡線任務,要輪流做飯,多數人不會干,謝啟明便買來菜譜,讓大家學著做,逢年過節還搞烹飪技術大賽。半年之后,人人都成了烹飪“高手”,有兩個戰士退伍后,還利用哨所學的手藝,開起了飯館。
雖然謝啟明沒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但卻用一顆愛心,凝聚了全哨所戰士,他們維護的線路,3年來沒有發生過等級事故。
(刊于1993年12月12日《解放軍報》第3版)
眼睛向下的“平民化”寫作
【細節解讀】
“靈魂升空,眼睛向下。”一位思想家是這樣闡述高尚的。自知難達此境界,但我愿意追求這樣的情懷。
這里不說怎么寫,只想說去寫誰。現在的采訪寫稿,大都是奔著熱鬧而去—上級有批示、部隊有配合,這樣既能登好位置,材料也都是現成的。去寫這樣的稿當然是應該的,但是,一味只顧著錦上添花,難免接不著“地氣”使新聞成為擺設的塑料花。
我寫這稿,原沒有計劃,只是偶爾聽說有這么一個偏遠的哨所,將近一年沒有外人去過,心一揪,就臨時改了路線。不能說寫得多好,和采寫對象也都很快“相忘于江湖”,但至少沒有留下遺憾。
現在常說“草根意識”“平民化寫作”,而我們大多數人本來就是草根平民。為無名官兵立傳,其實就是去寫我們所熟悉的生活與人物,無論從業務追求還是職業精神上看,應該“少照綺羅筳,多照茅草屋。”
(作者系解放軍報社原記者部副主任、高級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