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傳播研究諸論
摘 要:軍事傳播研究的理論來源是新聞傳播學、軍事學和歷史學,它們同時構成了軍事傳播研究的學科框架,為軍事傳播研究提供了更加宏大的理論空間。在不同的學科框架下開展研究,會給研究者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擴展研究者的視野。
關鍵詞:軍事傳播研究;理論來源;學科框架
軍事傳播理論不是單純的傳播理論,它還包含傳統的軍事學說、軍事歷史等內容,因此軍事傳播的理論來源除了新聞傳播學之外,還來自于軍事理論研究和軍事史研究。換言之,軍事傳播至少可以從新聞傳播學、軍事學、歷史學三個維度展開,亦或者說軍事傳播研究建立在新聞傳播學、軍事學、歷史學三個學科框架之下。
一、軍事傳播研究的新聞傳播學框架
從理論角度講,軍事傳播是一種特殊的傳播。它首先是新聞傳播的一部分。但凡是軍事活動特別是戰爭爆發或戰場軍情,總能在第一時間吸引大多數人的眼球,這是由它的性質以及受眾接收信息的習慣決定的。軍事新聞特別是戰爭新聞往往被界定為硬新聞,而硬新聞一定是新聞板塊中最重要的內容。其次它也是傳播或傳播學的重要內容。傳播或傳播學往往根據信息的性質、信息內容所歸屬的領域分為不同的種類和分支學科,諸如體育傳播、政治傳播、國際傳播、健康傳播等等,照此標準,軍事傳播自然是傳播的一種,也應該是傳播學的分支學科。從歷史的角度講,傳播與軍事的關系可以說是水乳交融,無論是早期的記錄時代傳播,還是新聞時代的新聞,它們都與軍事有割舍不斷的聯系,他們甚至構成一個共同體。
最早的傳播內容中總是能看到軍事的蹤影,這從各種巖畫、文字記載、藝術作品中都能夠找到。15世紀“新聞紙”出現后,新聞傳播直接就成為了服務軍事的工具。比如當時的法國國王查理八世為了說服民眾相信入侵意大利是一項正確的決策,分別在不同時期通過印刷小冊子報道了入侵前的軍事準備、入侵意大利后發現大量財物、在意大利大獲全勝等消息,印刷小冊子成為了查理八世有效引導輿論并為戰爭造勢的工具。
事實上,許多傳播學的實踐、理論都是在戰爭中鑄就。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政府首次在戰爭中大規模主動參與和策劃戰時輿論宣傳。美國宣戰后一星期就成立了專司新聞發布和輿論宣傳的機構—公共資訊委員會(Committee on Public Information)。戰時印刷品在宣傳戰中發揮了令人無法忽視的重要作用,引起了當時美國的年輕學者拉斯韋爾的研究興趣。他發現在國際戰爭中,“沒有哪個政府奢望贏得戰爭,除非有團結一致的國家作后盾;沒有哪個政府能夠享有一個團結一致的后盾,除非它能控制國民的頭腦”。[1] 1927年,拉斯韋爾在博士論文《世界大戰中的宣傳技巧》一書中,從宣傳的組織、宣傳的符號、宣傳的過程和宣傳的作用等不同角度出發,對一戰期間交戰各方所使用的輿論宣傳策略與技巧進行了全面系統的研究,指出輿論宣傳是“以操縱表達來影響人們行為的技巧”, [2]拉斯韋爾《世界大戰中的宣傳技巧》在宣傳研究領域取得了兩項開創性的成果,其一,指明宣傳研究的新方向,將宣傳研究的重點轉向對宣傳者的意圖的探究;其二,“開創了內容分析方法,實際上發明了定性和定量測度傳播信息的方法論。”[3] 這種來自戰爭宣傳信息的研究工具—內容分析為傳播學研究開辟了新的方向。
美國傳播學者盧因在“二戰”期間注意到受眾并不是一個孤立的“靶子”,受眾會受到社會團體的影響,他因此受美國政府的邀請參與了研究傳播對軍隊士氣的影響問題。心理學家卡爾·霍夫蘭率領耶魯大學心理學專家小組赴華盛頓,在美國陸軍部研究影響美軍士氣的因素,在此期間進行了一系列心理控制實驗,極大地豐富了傳播學的研究視界。他們幾人的研究成果后來成為傳播學的奠基。
由此可以看出很多新聞傳播學理論直接來自于戰爭和軍事需要,在一定意義上講早期傳播學理論都是軍事傳播理論。
二、軍事傳播研究的軍事學框架
軍事傳播離不開軍事學和軍事理論研究的支撐,我們無法在軍事傳播和軍事學、軍事理論之間畫一條涇渭分明的界限。脫離了軍事學和軍事理論,軍事傳播可能就只剩下了皮毛。因此,軍事學和軍事理論必須是軍事傳播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軍事理論來源于軍事實踐活動,又反過來指導軍事實踐。古今中外無數的軍事家用神乎其神的調兵遣將之技和縱橫捭闔的謀略之術戰勝敵人,奪取勝利,他們自己也會把這些“兵法”集結成冊,或者由他人創作成書,傳播后人,流芳百世。這些古老的軍事理論和軍事思想跨越了時間和空間,在人類軍事傳播史上構成璀璨奪目的篇章。
春秋時期孫武所著的《孫子兵法》是一套完整詳實的系統軍事理論,是中國古代軍事思想的精髓,不僅在中國古代戰爭中發揮重要作用,其戰略思想如今已經走向世界,在世界軍事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孫子兵法》中眾多經典語錄今日已經為大眾所耳熟能詳,如 “兵者,詭道也”“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不戰而屈人之兵”等等。
西方國家自古也有很多杰出的軍事學家和軍事理論家。公元78年,古羅馬政治家和軍事理論家弗龍蒂努斯創作了《戰爭藝術》,此后又創作了《謀略》,分別闡述了他的戰場謀略、兵法、軍事規律等思想。公元4世紀和5世紀期間,雷納圖斯創作了《兵法簡述》,成為備受西方學術界推崇的古羅馬時期的軍事著作,作者本人后來被譽為西方“古典世界最偉大的軍事理論家”。[4] 近代的軍事杰作還有意大利人馬基雅維利的《兵法》、法國人若米尼的《戰爭藝術概論》《論大規模軍事行動》《拿破侖的政治與軍事生涯》和《戰略學原理》等,以及普魯士人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戰爭論》自1832年問世以來,先后被翻譯成英、法、日、俄、漢等多種文字,20世紀初,隨著西學東漸的浪潮,《戰爭論》傳入中國,迄今為止的中譯本已達23種。美國的馬漢則用《海權對歷史的影響(1660-1783)》等三部著作創立了“海權論”的理論體系,其著作出版后引起巨大反響,美國再版32次,英、法、德、俄、日等國相繼翻譯出版,并作為政府部門和海軍院校的經典讀物,對上述諸國的海軍建設產生深刻影響。1900年《海權論》傳入中國。
近現代以來,無產階級軍事思想和理論的出現為人類軍事思想和軍事理論做出了特殊貢獻。作為馬克思主義的共同創始人,恩格斯和馬克思一起創作了大量的政治、經濟、哲學、藝術等方面的著述,鮮有人注意的是,他還創作了許多軍事方面的著述,這些文字證明恩格斯在軍事理論和軍事思想方面有著極高的素養。單單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4卷、15卷就集中收錄了他大量的軍事方面的著述,這些內容是研究馬克思主義關于戰爭、軍隊和軍事學術思想的重要文獻,為馬克思主義軍事科學和軍事學術理論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無怪乎當時編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的蘇共中央馬克思列寧主義研究院稱恩格斯是“無產階級第一個軍事理論家和杰出的軍事歷史學家。”[5]
馬克思主義思想傳入中國后,中國共產黨和以毛澤東同志為代表的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軍事家,在多年的軍事斗爭實踐中提出、創立了一系列的軍事戰術、戰略學說和理論,其中許多為后人耳熟能詳,甚至飄洋過海成為其他國家、民族、政權應對戰爭的思想指導。毛澤東軍事思想包含有很多新穎的認識和判斷,諸如“槍桿子里面出政權”“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持久戰”“游擊戰”等等,不僅成為第三世界國家爭取國家獨立和民族解放的強大理論指導,也引起了西方發達國家的高度重視。美國前總統肯尼迪要求美國陸軍要研究毛澤東有關游擊戰問題的論著。德國某出版公司從1966年到1974年間,七次重印毛澤東的《游擊戰爭理論》。[6]
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科學發展觀和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是當代中國新聞理論的核心和新聞理論體系的指導理論,也是當代中國軍事新聞理論的核心和軍事新聞理論體系的指導理論。
總結、研究各種軍事理論,建構中國當代軍事理論,傳播中國軍事思想,應該是當代中國軍事傳播研究的使命。
三、軍事傳播研究的歷史學框架
克勞塞維茨說過:“史例可以說明一切問題。在經驗科學中,它們最有說服力,尤其是在軍事藝術中更是如此。” [7]
《尚書》《左傳》《史記》等中國古籍中有很大的篇幅是各種戰事的記載。諸如炎黃阪泉之戰、黃帝蚩尤涿鹿之戰、漢朝征伐匈奴等,上下數千年,大小數萬戰,都描寫得詳略得當,形象生動。特別是司馬光的《資治通鑒》“鑒前世之興衰,考當今之得失”,對燕齊之戰、李牧防匈奴、楚漢決戰、官渡之戰、赤壁之戰、玄武門兵變等軍事事件施以重筆,記錄了從周威烈王23年至五代后周世宗顯德6年橫跨1362年的歷史。毛澤東同志將《資治通鑒》讀過10多遍,他說:“《通鑒》里寫戰爭,真是寫得神采飛揚,傳神得很,充滿了辯證法。” [8]研究中國古代戰爭史和古代軍事傳播史,不能繞開二十四史,這些史料中包含了大量豐富的戰爭史實、軍事著述和軍事評論。
古代中國的軍事史研究主要存在于通史研究之中,戰爭作為古代社會的常態,以《史記》為代表的二十四史中對其多有記載,其歷史及經驗教訓已經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近現代中國興起的軍事史研究對象大大擴展到戰爭史、軍事制度史、軍事思想文化史、軍事技術史、軍事經濟史、軍事人物、軍事地理史等諸方面,創作了一批有代表性、有分量、有價值的著作,如軍事科學院歷代軍事戰略研究室編著《中國古代戰爭戰例選編》、慕中岳著《中國戰爭史》、王其坤主編《中國軍事經濟史》、庫桂生等人創作《中國國防經濟史》等,1983年出版的《中國軍事史》從《兵器》《兵略》《兵制》《兵法》《兵家》《兵壘》6個專題章節切入,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分量最重的軍事通史。這些研究無論算作軍事理論研究,還是算作軍事史研究,都給軍事傳播研究提供了宏大的視野。
西方的軍事史研究可以分為三個時期,一個時期是古代史,主要是關于古希臘和古羅馬的研究;一個是中世紀戰爭史研究,時間跨度是公元5世紀到15世紀;另外就是從30年戰爭開始的近現代史研究。關于古代戰爭史研究和中世紀戰爭史研究的著述汗牛充棟,從維克托·漢森的《西方古代軍事史研究現狀綜述》和約翰·弗朗斯的《西方中世紀戰爭史研究近況綜述》兩篇文章可以有所了解。[9]
古希臘的軍事史著作首推希羅多德的《歷史》和修昔底德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史》。兩書分別介紹了2000多年前發生在希臘與波斯、雅典與斯巴達之間的戰爭。今天我們所熟知的“修昔底德陷阱”概念即是美國人格雷厄姆對修昔底德這部著作中對雅典和斯巴達兩強爭霸的宏大認識的狹隘主義式提煉:當一個崛起的大國與既有統治霸主競爭時,雙方面臨的危險多數以戰爭告終。
古代羅馬人也熱衷于修史,涌現出很多歷史學家,如畢克托(《羅馬史》)、加圖(《創世記》)、薩路斯提烏斯(《羅馬史》《喀提林陰謀》《朱古達戰爭》)、塔西佗(《歷史》)、阿里安(《亞歷山大遠征記》)等等,內容中包含了大量的戰爭經過,有的直接就是戰爭史,為研究古代戰爭提供了準確的一手資料。愷撒是古羅馬時期赫赫有名的戰將和統治者,他不僅親身指揮、參與了很多次戰役,更重要的是他和希羅多德、修昔底德、色諾芬一樣有親自記錄自己參與戰爭經過的習慣,他把自己的征戰經歷編著成《高盧戰記》和《內戰記》兩部著作,為后人研究那個時代留下了寶貴的歷史資料。從某種角度講,他們和班固一樣是世界上最早的“戰地記者”。
為軍事事件和人物修史的習慣一直延續下來。13世紀60年代波斯歷史學家志費尼撰寫并出版了《世界征服者史》,記錄了成吉思汗及其子孫的征戰史。1792年著名戲劇家席勒出版《三十年戰爭史》,深刻剖析戰爭原因,一針見血地指出德意志的深重災難源自它四分五裂、分崩離析的諸侯政治。20世紀中葉英國軍事理論家約翰·富勒創作《西洋世界軍事史》,洋洋灑灑回顧了自希波戰爭至第二次世界大戰2000多年內的若干重大戰爭,被稱為西方軍事通史上的典范巨著。
綜上所述,軍事史的研究框架可以從中外兩個維度加以總結概括。在歐洲古代、中世紀歷史中,軍事史是歷史的主線,盡管也有作者的主觀分析和總結,但其風格總體上為粗線條記錄。近現代以來,西方軍事史的編撰、研究打破了傳統史學套路,不再只是聚焦于宏大的歷史場景,他們可能會關注某一段常人不在意的事件,也可能會探討某個時期幾何圖形與戰爭藝術的關系。
相比于西方學者,中國研究軍事史的人比較少,著述也不夠多,視野還不夠寬,研究也不夠深入,今后應該加強這方面的資金、人力、關注度的投入。在研究的過程中,應該學習西方,加強創新概念、創新理論的意識和能力,希望能夠提出類似“修昔底德陷阱”之類的概念,引導國際學術研究的方向。
注 釋:
[1] [美]哈羅德·拉斯韋爾:《世界大戰中的宣傳技巧》,張潔、田青譯,展江校,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22頁.
[2] E.M.羅杰斯著:《傳播學史—一種傳記式的方法》.殷曉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222頁.
[3] E.M.羅杰斯?著:《傳播學史:一種傳記式的方法》,殷曉蓉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版第243頁.
[4] 小戴維·佐克、羅賓·海厄姆:《簡明戰爭史》,商務印書館1982年6月版,第28頁.
[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四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8月第1版,卷首“第十四卷說明”第3頁.
[6]趙建世,閆成:《軍事理論教程》,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76頁.
[7] [德]克勞塞維茨著?;魏止戈譯:《戰爭論》,武漢: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16.5版第141頁.
[8]盧志丹:《毛澤東品國學》,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9年版.
[9]分別發表在《軍事歷史研究》2001年第1期、第3期和2003年第1期、第2期.
(作者單位:中國傳媒大學政府與公共事務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