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不久，北疆的草原深處已經下了好幾場大雪，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地面的道路深埋在厚厚的積雪之下，“白毛風”卷起雪粒打在臉上刀割般地生疼。在這種天氣下，軍馬就成了軍人戍邊巡邏途中相依相靠的“無言戰友”。
駐守北疆的老兵都知道：邊防軍人熱愛軍馬，他們與馬結緣、與馬為伴、與馬為友，軍馬雖不能言，但個個都讀得懂邊防軍人的心。軍人與軍馬之間存在著深厚而熱烈的感情，這種感情是彼此間的信賴和依靠，更是互助之情、生死之情。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份情誼也愈加濃重。
這種深厚的情感，源于朝夕相處的悉心照料。在我們騎兵部隊里有一個專門為軍馬服務的衛生隊——軍馬所，設有獸醫和衛生員，主要負責軍馬的日常防疫與救治。此外，還有很多常態化的工作崗位：負責照顧軍馬生活的叫“馬勤務”，守衛照看軍馬的叫“馬值日”，分工更細的甚至還設有修蹄員……直到現在，我還能想起20年前懷揣著軍旅夢來到騎兵連擔任“馬勤務”的難忘經歷。
在這里，與想象中的軍旅生活不同。夏天，需要長時間置身于馬廄內并伴有蚊蟲叮咬；冬天，更要全身“武裝”上毛皮鞋、皮手套、皮大衣和皮帽子，瑟瑟發抖地在馬槽間來回走動喂馬。最累的當數備草軋草了，因為當時條件有限，一百多斤的草捆子全靠人工搬運，一天下來累得腰酸背疼。然而，當軍馬親近地把頭伸過來蹭我的衣服時，又讓我瞬間忘記了疲勞；那種輕輕舔舐的溫暖讓我深受觸動……軍馬就像我的家人、就是我的“戰友”，慢慢地我再也聞不出馬廄里刺鼻的馬糞味，更沒有了剛下連時的心浮氣躁與孤獨寂寞。
軍人與軍馬之間深厚的情感，更源于奮勇向前的并肩作戰。記得我新兵下連正趕上老兵退伍。在老兵與軍馬告別儀式上，我親眼看到老兵和軍馬都流下了熱淚，看到軍馬用嘴咬著老兵的衣服久久不肯放開——那一幕深深震撼到了我。時間長了，我從老兵那里聽到了許多戰友與軍馬生死與共的故事：一次軍馬放青時突然馬失前蹄，戰友不慎被摔到懸崖邊，命懸一線之際軍馬死死咬住戰友的衣襟，直到救援人員到來，此時軍馬嘴角滲出的鮮血已經染紅了戰友的衣衫。雪夜里，多匹軍馬把執勤官兵緊緊地圍在中間，任憑寒風呼嘯它們一動不動，讓執勤官兵平安度過那寒冷的夜晚，而軍馬身上已是積起了厚厚的一層冰雪。突降暴雪戰友被圍困之時，忠勇的軍馬把僅有的食物留給“戰友”，而自己卻不顧生死向著哨所的方向飛奔“報信”，最終挽救了圍困于風雪中的戰友，而軍馬卻因體力透支永遠留在了這片大草原……
駿馬奔馳，黃塵滾滾。從那時起，我愛上了邊關，愛上了這有靈性的動物，我也曾把自己的那份水果和雞蛋留給我的愛馬；我也曾閑暇之時抱著軍馬的頭，邊親吻眼睛邊給它扎著小辮子；我也曾在訓練課目中與愛馬一起默契地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完美的弧線。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慢慢變得堅強起來了，真正習慣了北疆的寒風與暴雪，收獲了那段最美的熱血青春。
如今，雖然離開軍馬有很多年了，但是對于軍馬的那份感情與記憶如香醇美酒越來越濃郁。寒來暑往，年復一年，內蒙古大草原上的軍馬換了一批又一批，守護軍馬的戰士走了一茬又一茬，但為祖國和人民戍守邊關的初心使命始終沒變，戍邊官兵和“無言戰友”一起用熱血和青春守護著北疆八千里邊防安然無恙。
內蒙古大草原冬季牧馬場景。(攝影/王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