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劍嘯,原名金承栽,號培之,又名夢塵,筆名劍嘯、健碩、劍、柳倩、巴來、JK等,滿族,1910年12月15日生于沈陽市一個刻字工人家里,后全家遷到哈爾濱。他從小即喜愛美術、文學和音樂,在中學和醫科專門學樣讀書時已顯露出特有的文學才華,經常寫些短詩短文在哈爾濱《晨光》報文藝副刊上發表。他還積極參加中共地下黨領導的反帝愛國學生運動,進一步提高了反帝反封建斗爭的勇氣。
當時,哈爾濱《晨光》報編輯袁世庵和曾在上海參加過田漢創辦的南田劇社的戲劇活動家陳凝秋(即塞克)等都對金劍嘯的才華很重視和喜愛,成為他親密的朋友,給予他很大幫助。經過1928年11月轟轟烈烈的學生運動,金劍嘯這位激情如火的青年,再也坐不穩沉悶的教室,他感到用文藝作品去喚醒眾多人的心靈,去與敵人斗爭,比醫治好人們肉體上的病痛更為重要。1929年秋,他中途退學,進入哈爾濱《晨光》報社,擔任文學副刊《江邊》的編輯,當時他才19歲。
金劍嘯特別喜愛繪畫,總想能進入專科美術學校學習深造。1930年夏天,由于朋友資助,他考入上海新華藝術大學學習繪畫。在學校里,他一面學習美術專業,一面積極參加黨領導的學生運動,撒傳單,參加講演。他還參加黨領導的左翼美術家聯盟和戲劇家聯盟開展的革命文藝宣傳活動。同年冬加入了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1931年春轉入中國共產黨,走上職業革命道路。同年夏,金劍嘯由上海藝術大學畢業,8月間被黨組織派回哈爾濱從事革命文藝工作。不久,日本帝國主義武裝侵占東北的九一八事變爆發了。從此,他全力投入到抗日救國的斗爭中。
1932年2月,北方名城哈爾濱被日本侵略軍攻陷。在這國難當頭、山河破碎的危急形勢下,身為共產黨員的文藝工作者金劍嘯,雖然失去職業,生活困難,但他把個人的困苦丟在一邊,把民族的苦難裝在心間。他發揮自己的美術、文藝特長,積極進行抗日救國宣傳活動。當時,他擔任中共哈爾濱西區(道里)區委宣傳委員,在市委書記張貫一(即楊靖宇)的領導下,與東區(道外)區委宣傳委員羅烽(后為著名作家)密切合作,編印抗日《民眾報》。他負責畫報頭、插圖、漫畫,刻印蠟版,有力地揭露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罪行,鼓舞群眾的抗日斗志。后來又為中共滿州省委機關報《東北紅旗》(原《滿洲紅旗》)畫刊頭、插圖、漫畫。他不顧危險,在家里保存違禁品鋼板、鐵筆、蠟紙等,很好地完成了黨交給的重要宣傳任務。
這年秋天,哈爾濱遭受一場特大水災。為了救濟難民和團結一批愛國的文化人共同進行抗日活動,在黨組織的指導下,金劍嘯和白濤、王關石、馮詠秋等幾位畫家朋友,還有進步文人蕭軍、蕭紅等一起,在道里同發隆百貨商店(今哈爾濱市人民政府大樓)的二樓上,舉辦了“維納斯助賑畫展”。金劍嘯展出了自己的一些繪畫作品,多是表現工人、農民的困苦和勞動生活,對群眾的影響很大。
當時哈爾濱的文學藝術界,由于日偽的殘酷統治,沒有一點言論自由,不準私人出版文藝刊物。為了擴大抗日文藝宣傳陣地,金劍嘯想了許多辦法。他與滿洲省委宣傳部干事姜椿芳、羅烽等商量,利用日偽報刊發表作品。他們通過長春偽“滿洲國”的機關報《大同報》副刊編輯陳華與蕭軍的朋友關系,商定在該報副刊上辦一個由蕭紅起名的《夜哨》文藝周刊。刊頭由金劍嘯設計,上面畫著漆黑的夜空和鐵絲網的圖案,意思是這個周刊是日偽統治黑暗世界里的抗日斗爭前哨陣地。該刊的稿件每期都由蕭軍在哈爾濱組織集中編好,再寄到《大同報》去,陳華統籌安排付印。
金劍嘯是創辦這個周刊的主力,從1933年8月周刊創刊后,他在上面發表了許多作品,有短篇小說《星期日》、獨幕話劇《窮教員》和《藝術家與洋車夫》等。這些作品都隱晦地揭露了日偽統治的黑暗,反映了勞動人民的苦難生活。這個周刊辦了21期,就被敵人查禁,陳華也被迫逃亡。
《夜哨》停刊后,金劍嘯等又通過哈爾濱《國際協報》副刊主編劉莉(即白朗,羅烽的妻子)的關系,在該報副刊上辦了個名為《文藝》的周刊,1934年1月18日問世。《文藝》的刊頭也是金劍嘯設計的,他依然是主要撰稿人,發表了小說《夏娃的四個兒子》《云姑的母親》、話劇《黃昏》《母與子》、詩歌《洪流》《白云飛了》《贈別》等。這些作品也都是用曲折暗示的筆法,描寫中國勞動人民受壓迫,陷入水深火熱的苦難之中;同時號召人民起來斗爭,反抗侵略者。
這期間,他用“劍嘯”二字作筆名,要用錚錚鳴嘯的利劍去劈刺日偽統治的黑暗世界,也用世界無產階級偉大作家高爾基名著《海燕之歌》中“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一句的“暴”“來”兩字的諧音“巴來”作筆名,表示他要做一個抗日暴風雨中的海燕,無所畏懼的搏擊長空,與敵人英勇奮戰。
1934年末,由于日偽當局的高壓政策,《文藝》周刊只出到47期,就被迫停刊了。金劍嘯非常氣憤,寫了一篇題為《結束吧“文藝”周刊》的短文,發表在1935年1月21日他臨時任編輯的《大北新報畫刊》上。這個畫刊是日本人辦的中文版《大北新報》的附屬刊物,稿件不受警特機關檢查。這篇文章戰斗性很強,如同鋒利的匕首刺向敵人。他在文中寫道:“‘文藝’周刊早就應該結束的,雖然這話殘忍的使人痛哭。但是眼淚不值錢,人在患難的時候,親愛的孩子是可以殺的!”他對敵人的壓迫不肯示弱和低頭,他繼續寫道:“去他媽的吧,一個‘夜哨’一個‘文藝’算了什么。難道說,我們就再不會冒出個什么‘文藝’嗎?”他號召戰友們,要鼓起斗志,和敵人斗爭到底,并把敵人罵成是一文不值的“狗屁”,斷定他們是長久不了的。他對勝利充滿著無限的信心。他寫道:“傷心是無聊,要的是力量。在這里記下我們朋友辛辛苦苦的勞力吧!紀念著彭勃君吧(彭勃是羅烽的筆名,當時已被敵人逮捕——引者注)。就是這樣,只要下種,就會長苗。垂死的狗屁,不會喘延幾天!”
隨著政治形勢日趨惡化,地下黨組織遭到破壞,一些同志和朋友不是被迫逃亡就是被捕被殺。蕭軍和蕭紅夫婦早在上年6月就逃亡去了青島、上海,不久羅烽也被捕入獄,后被營救出獄。同志們擔心金劍嘯也遭到不幸,勸他離開東北去關內,但他堅決表示不能離開,要和敵人斗爭到底。當羅烽、白朗和他談到敵人的迫害時,他憤怒地緊握拳頭說:“在可能范圍內,我是不能也不甘心放棄滿洲的,我要創造第二次事變,用我沸騰的血浪,把那些強盜們卷回老家去!”他的革命意志非常堅定,決不因敵人的殘酷壓迫而退縮。后因在哈爾濱找不到工作,生活實在困難,經黨組織負責人姜椿芳同意,由羅烽、白朗夫婦介紹,他于1935年6月間去齊齊哈爾的《民報》社任副刊編輯。
《民報》是偽“黑龍江省公署”的機關報,其杜長兼總編輯王甄海是中共地下黨員。他與金劍嘯沒有橫的組織關系,彼此也都不了解對方身份,但由于都是革命者,思想觀點一致,所以能夠很好的合作,暗中互相支持,利用辦報的條件婉轉地進行斗爭。《民報》副刊原來沒有專職編輯,也沒有稿源,只是轉載和剪裁一些外地報紙上的稿件,辦得沒有生氣。金劍嘯來后,在王甄海的支持下,以旺盛的革命精力和特有的文藝才華,很快就把副刊辦得興旺起來。他廣泛地與當地郵政、鐵路部門愛好文學的進步青年和中小學的愛國師生聯系,奔走各方組織稿件。他為這個文學副刊取名《蕪田》,寓意開墾由于日寇入侵而荒蕪的文壇。他設計創作了一幅木刻畫刊頭,畫面上是一個雄偉健壯樸實勇敢的農民,肩上扛著鐵鎬,有力的大手緊握鎬柄,兩眼望著前方,倔強地奔向遠山荒地。副刊上刊載了不少暗含反滿抗日思想的作品。不久,他在副刊上又辦了《藝文》周刊,這是他曾經發過的誓言,現在果然實現了。他給在哈爾濱的姜椿芳等同志和朋友寫信,要他們快寫稿來。
金劍嘯非常關心和注意培養愛好文學青年的成長。他積極支持齊齊哈爾第一師范學校部分進步學生自發成立的漪瀾讀書會,指導他們閱讀、研究和寫作,幫他們修改文章,支持他們出會刊《漪瀾》。為擴大影響,鼓勵寫作,他還在《蕪田》上給他們開辟了《漪瀾旬刊》,專門發表讀書會成員的作品。在金劍嘯的幫助下,有幾名會員后來成為有名的作家。
金劍嘯自己也積極寫作。他經常到三百間房貧民區作調查,了解貧苦工人、市民的生活,收集創作素材。他用筆名“巴來”在《蕪田》上發表短篇小說《王二之死》《瘦骨頭》等,揭露日偽吹噓的“王道樂土”實際上是陰森恐怖的人間地獄,暗示受壓迫的勞動人民只有起來斗爭,推翻日偽統治,才能有生路。這時,他的主要作品是部分發表在《蕪田》上的敘事抒情長詩《興安嶺的風雪》,這首詩巧妙地用充滿激情的詩句,熱烈地歌頌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東北抗日聯軍的英勇斗爭事跡,詩中描寫了抗聯戰士在風雪漫天的寒冬,忍受缺衣少食的艱難困苦,以高度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和大無畏的英雄氣概,與裝備精良的日本侵略軍進行浴血奮戰。作者為他們的勝利而歡呼。
1935年11月,金劍嘯借《民報》發刊2000號舉行慶祝活動的機會,組織了業余劇團白光劇社。他擔任導演,動員了報社職員、工人、女工30多人作演員,排練他創作的獨幕話劇《母與子》《黃昏》、美國革命作家高爾特的《錢》、日本革命作家秋田雨雀的《喜門冬》和俄國進步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雷雨》。《母與子》和《錢》公演后,在群眾中引起轟動,有1000多人觀看。金劍嘯還把劇情和演出盛況在《民報》上刊登出來,從而引起日偽警特機關的注意,勒令停演,解散劇團。同時傳出特務們調查金劍嘯身份的消息,王甄海讓他躲避一下,于是他在1936年1月回到了哈爾濱。
一個革命戰士,只要一息尚存,就要戰斗。金劍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反滿抗日宣傳活動已引起敵人的警覺,隨時都可能被捕和犧牲,但他仍不顧個人安危。他曾向朋友們表示:“我不顧一切,橫豎遲早必定有那么一天。”回哈爾濱后,他繼續尋找進行抗日斗爭的宣傳陣地,很快得知他過去編輯過的《大北新報畫刊》因主辦人經營不善處于困境,想找人支持,他即與姜椿芳商量籌資200元錢接辦畫刊。為了便于掩護工作,仍保留原主辦人,以應付日本人社長和外界關系,主編則由金劍嘯擔任。姜椿芳、侯小古(共青團員)、任震英(共產黨員)等參加采編。
經過一段時間的緊張籌備,新的《大北新報畫刊》于1936年4月20日出版,版式由原來的4開一張,改為16開4頁或6頁一本的活頁彩色畫報,并改原周刊為五日刊。這個畫刊因內容不受警特機關檢查,對進行抗日宣傳很有利。金劍嘯主編畫刊后,立即用詩文、漫畫、照片等各種作品,向日偽統治者開火,有的是揭露諷刺,有的是喚起人民群眾的覺悟,增強愛國心。他用大量篇幅揭露和諷刺意大利獨裁者墨索里尼瘋狂侵略阿比西尼亞(即埃塞俄比亞)的罪行,贊揚阿國人民對侵略者不屈服的反抗精神,以此影射日本帝國主義對中國的野蠻侵略和中國人民的抗日斗爭。有篇文章憤怒地譴責侵略者:“確實,黑人的生活并沒有如羅馬帝國的后裔那樣文明。但是黑人本是平平和和地生活著的,墨索里尼的手下們卻用炸彈、毒瓦斯、大炮去轟炸他們,并且連紅十字會也炸!黑人卻始終只是拿自己的力量反抗著,不知究竟是誰野蠻,誰文明?用炸彈炸死、燒死,用毒氣窒死辣死成千成萬的阿比西尼亞人,這叫做傳播文化與講人道?”
在4月25日出版的畫刊封面上,印著一幅意大利雕刻家創作的浮雕照片《勞工的受害者》,三名勞工悲憤地抬著一名被折磨死的勞工尸體,暗示在日偽統治下,中國勞工亦是如此,喚起人們對侵略者的仇恨、對勞工的同情。在5月1日畫刊的“五日大事記”欄里,報道了中國工農紅軍在長征途中的戰斗消息:“4月23日,蕭克、賀龍共產軍席卷云南省西部,向大理縣進攻。”同時報道了東北抗日聯軍第一軍襲擊興京縣城的消息。5月10日的畫刊上,發表了金劍嘯創作的一幅嘲諷蔣介石“圍剿”工農紅軍遭到失敗的漫畫。畫中把紅軍比做出山的猛虎,把國民黨反動派比做怕死無能的獵人,不但打不了虎,反被猛虎吃掉。漫畫的文字說明是:“共產軍自進入山西省后,國民黨軍頗為震駭,盡力圍剿,但勇虎比獵人聰明,剿者反被剿矣!”熱情地歌頌了紅軍的英勇善戰。5月15日的畫報上,金劍嘯用非常醒目的標題和照片,揭露和斥責日偽哈爾濱警察廳的1124號警備車,5月9日在道里中央大街橫沖直撞、壓死7歲女孩的暴行,把矛頭直指哈爾濱的日偽最高警特機關。畫報上還刊登了蘇聯偉大作家高爾基的語錄,詩人馬雅可夫斯基的木刻像、詩作,也刊登了介紹魯迅、郭沫若等革命作家的文章,并報道了他們的活動。他還在畫刊上發表了短詩《啞巴》,對在日偽嚴酷統治下,人們沒有言論自由,表示極大的憤慨。詩中寫道:
“雖然天給了一張嘴,
然而卻給濁的空氣封住了,
封得呼吸都要窒息,
于是你便遭受著啞巴的待遇。
……”
這些政治性、戰斗性很強的內容,夾雜在其它稿件中發表出來,和廣大讀者見面,受到愛國群眾的熱烈歡迎,畫刊銷路大增。
6月9日,第十一期畫刊《戲劇專號》已排好待印,忽然接到高爾基病重的消息,金劍嘯當即決定撤掉一篇文章,排上這條消息,并加發中國留日學生在東京公演高爾基劇作《夜店》時全體演員的劇照,表達對高爾基的深切懷念和敬重。
6月10日畫刊出版后,受到愛國讀者的關注,也引起敵人的注意。日本社長山本看到畫刊后大發雷霆,懷疑畫刊編輯部里有共產黨,密告到日本駐哈總領事館。
1936年6月13日,是個黑色恐怖的日子,日偽統治當局蓄謀已久的在齊齊哈爾、海拉爾、牡丹江、哈爾濱等地大批逮捕抗日愛國志士的暴行開始了。敵人認為齊齊哈爾的《民報》社和教育界有共產黨組織,共逮捕了王甄海等30多人。金劍嘯在齊齊哈爾的活動早已被敵人注意,再加上山本的密告,敵人更把他當作共產黨的重要人物,因而于同一天的下午,在哈爾濱將金劍嘯逮捕,并押送齊齊哈爾,與《民報》社被捕人員一案審訊。金劍嘯被單獨關在鐵路局監獄里,憲兵隊不分晝夜地對他灌涼水、上大掛、壓杠子、夾手指,進行極其殘酷的刑訊。金劍嘯始終堅貞不屈,自己承擔全部責任,沒有暴露黨的關系,保護了組織和同志,充分表現了共產黨人的高尚氣節。1936年8月15日上午,在齊齊哈爾北門外刑場,金劍嘯昂首闊步走向鋪在地上裹尸的蘆席,怒斥敵人,仰天大笑,從容就義。
金劍嘯的生命是短暫的,但他的英勇斗爭精神和創作的許多革命文藝作品,卻為東北新文學奠定了豐厚的基礎,成為東北革命文藝的先驅者之一。他的革命事跡在東北烈士紀念館陳列展出,他的塑像聳立在哈爾濱的公園中,永遠為后人學習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