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應源,1912年冬出生于四川省閬中縣白土鄉。他3歲那年父親病故,由母親康氏拖著一家大小苦苦度日。盡管日子艱難,當他和哥哥戚應森、妹妹戚應雪都長到就學的年齡時,康氏還是咬著牙賣田當地,將他們送進附近的小學讀書。戚應源深知學習的機會來之不易,因而學習十分刻苦,高小畢業后考入閬中縣立中學。這時,家中田產當盡,母親再也無力送他繼續深造了,而戚家族人眼見戚應源聰慧好學,成績出類拔萃,認為他將是戚家今后大有作為的人才,都奢望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所以,都自愿湊錢,予以資助,供他上學。
戚應源到了縣城繼續就讀后,在縣中教師廖敬六進步思想的熏陶下,一面發憤讀書,一面積極參加各種進步活動,很快成了學校的活躍人物。
戚應源在學校的進步表現,早已引起聯中中共地下黨組織的重視,特安排與戚應源是同鄉好友的聯中學生、共產黨員楊林書對他進行培養。1929年臘梅盛開的時節,戚應源加入中國共產黨。
1930年,戚應源考入保九屬聯立中學(聯中)高中部。這里是閬中地下黨組織的搖籃,也是新舊力量斗爭激烈的地方。在地下黨的領導下,戚應源積極參加反“國家主義派”的斗爭。當時,學校有個訓育員姓唐,此人是“國家主義派”的忠實信徒,深得校長(也是“國家主義派”)的賞識,不久便兼任歷史教員。學生對他既討厭又鄙視,背后都叫他“唐包子”。
一天下午自習課,“唐包子”看了墻壁上的《蜜蜂》壁報里署名“本立”寫的一篇《論中國之命運》的文章后,指著壁頭大嚷道:“這是赤化宣傳,違背國家利益。哪個叫本立?”
“本立就是我。”戚應源站起來大聲回答道。
“唐包子”一看,是個穿著樸素的學生,就嘲弄道:“你本該立國家利益至上嘛,怎么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戚應源平靜地說:“請問唐先生,我所提出當今中國的問題,是不是事實?這個國家為什么被列強瓜分,軍閥割據?文章到底亂在哪里?糟在何處?”
“這個……”“唐包子”支吾一陣后,不敢正面問答,只好說道,“國家的命運如何,用不著你來管。你的任務就是好好讀書,將來報效國家。”說到這里,他忙叫戚應源坐下,企圖終止這場辯論。
戚應源繼續說道:“唐先生,你張口都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今天卻又一反常態,這自相矛盾的話如何解釋呢?試問:若國之不存,我們又如何效忠?而今的國家千瘡百孔,外受列強欺凌,內部軍閥混戰,苛捐雜稅多如牛毛,人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們能不管嗎?”
一陣陣掌聲,在教室內外響起。原來,他在開講之后,許多同學已經尋聲而來,圍在外面靜靜地聽著。
“好,戚應源,講下去!”有不少人為他鼓氣。
“唐包子”無言以對,敗下陣來。
這消息很快在全校傳開。聯中學生又乘勝掀起了以“驅唐”為主要目標的“擇師運動”。
“唐包子”走到哪里,哪里就出現“卡先生好”(唐把卞字讀成卡)、“別字先生來了”的起哄嘲笑聲,使“唐包子”狼狽不堪。戚應源、王野晴等同學還在班級墻報上公開貼出“我們不要別字先生上課”的標語。校長沒有辦法,只好忍痛辭退了“唐包子”。在這次擇師斗爭中,全校共有四名“國家主義派”的教師先后被趕出學校。
1931年6月,學校放了暑假,戚應源返回了家鄉。因他質問本家族長“戚二老爺”拷打窮人,失去了上學讀書、繼續深造的機會。戚應源并不因此屈服,毅然輟學在家從事農耕。
不久,黨組織派戚應源到閬中磚瓦廠去和呂子謙一道工作。在呂子謙的活動下,戚應源當上了廠里的庶務(伙食管理員)。
為了更好地聯系和發動群眾,戚應源除想方設法辦好工人的伙食外,還在青瓦工吳尚德的幫助下,利用空余時間虛心學習,很快掌握了做磚瓦和燒窯的手藝。在共同勞動中,他和吳尚德(現名吳瑞林,原中國人民解放軍中將、海軍副司令員)等一批青年工人交上了朋友,工作局面打開了。接著,他和呂子謙吸收吳尚德等人入團,初步掌握了一批骨干力量。
1931年11月的一天早晨,戚應源、呂子謙、吳尚德三人在閬中碼頭附近江面上的一只木船上,聽取了中共南充中心縣委于岱生關于省委把工作向農村發展、發動農民參加革命斗爭的指示,并接受了赴通江、南江、巴中開展工作的任務。不久,他們便到了通江縣城。
吳尚德找到曾和他在一起學過手藝、已在保安隊當司號長的王順成幫助找活干,被介紹到屬保安隊管轄的伐木場。按規矩,進場干活先要干拉纖這個差事,據說過去有不少人因吃不了這個苦而半途離去。
冬天的小通河上,大小船只上上下下,顯得格外忙碌。沿河兩岸的河灘上,一行行單衣赤足的船工拉著長長的纖繩,攀著亂石吃力地爬動著。戚應源和呂子謙、吳尚德他們滿頭是汗,艱難地拉著一只木船,向通江縣二道溝的伐木場駛去。
他們終于進了伐木場。在王順成的熟人、一個叫李班長的人幫助下,戚應源、吳尚德干上一些輕活。不久呂子謙當上了伐木場的師爺。
兩個月后,戚應源和吳尚德又通過李班長到了涪陽壩銀耳場。由于戚應源善于接近群眾,不久當上庶務,不僅伙食管得好,且又按期公布賬目,很受工人擁戴,他們即秘密建立起銀耳場團支部。
1932年秋,巴中地下黨組織派戚應源到南江縣,與在銀耳場發展的黨員湯世富一道,在大河區一帶做瓦燒磚,秘密開展活動。
一天下午,戚應源“師徒”正在做瓦,這家老板突然來到工地,把干了的泥瓦坯往屋里搬運,說:“戚師傅,這窯瓦我燒不起了!”
“怎么,嫌我的手藝孬?”戚應源感到詫異。
“這是哪里話喲,誰不知道戚師傅手藝好。”老板慌忙解釋道。
“你有兩百多畝田地,又是甲長,還燒不起一窯瓦,不成了笑話嗎?”戚應源故意激怒他。
老板哭喪著臉說:“今天我趕大河場,看到縣上來的催款員把那些繳不清征銀和軍款的人,吊起來打得好慘羅!他們說:縣長有令,殺人可恕,欠款難容。趕場的人嚇得都跑光了。唉!我這一家一年的捐款就要繳兩千元,加上軍款五百元,咋個繳得清嘛?不繳嗎,挨打不說還要殺頭。你說,我這磚瓦哪個燒得起喲!”
“你們這一甲,有幾戶繳清了?”湯世富問道。
“別說這甲,就是我們這一保也沒有哪戶繳得清?!?/p>
“這樣看來,你們全保一個個都要挨打啊。”戚應源微笑著說道。
老板手中掰著磚瓦坯搖著頭,喃喃地說:“都跑不脫……”
戚應源看到這位大甲長此時六神無主、狼狽不堪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就啟發他說:“催款員一到,你就把全甲人喊攏來。反正都繳不起,他打得過來嗎?如果你把全保的人聚在一起,他就更不敢打人了。”
“那我就成了聚眾造反、抗稅不繳了……”老板摸著光頭,驚恐地望著戚應源。
“你們一不拿棍棒,二不拿刀槍,造反從何說起?不然,你就等挨打、殺頭罷!”戚應源不再理睬他,繼續做瓦。
停了一會兒,老板走到戚應源身旁,討好說:“你莫忙做,請你給我出個好主意,到底怎么聯絡人嘛!”說著拿下戚應源手中的工具。
“你們當甲長、保長的都繳不清,窮人就更不用說了。只要你出面去給各個甲長和保長說清楚,大家一定同意。到時候,上面催款人一來,派人一聯絡,全保的人不都聚攏了嗎?這叫法不罰眾。”
老板一聽,興奮地嚷道:“要得,我去聯絡。”
一天下午,老板興沖沖地對戚應源說:“你出的這個主意真靈驗!今天催款員到第八甲,全甲的人把他幾個圍住。一會兒,九甲、十甲的人也涌來了。大家都喊:‘款實在繳不起,要打請便,要命只有一條?!瘒税胩?,這伙人飯也不吃就回去了。”
戚應源笑了一笑說:“別處早就用這個辦法了,不過,把人聯絡得越多,就越靈驗?!?/p>
保甲聯合抗捐的消息很快傳遍大河鄉,人們都跟著效仿起來。不久,大河區全境的百姓都行動起來了。面對聯合抗捐的群眾,大河區區長鄭棟之束手無策。怎么是好?情急之下,就干脆托病回家去了。
1932年9月23日,大河區一帶在地下黨的領導下,爆發了一次聲勢浩大的農民抗捐斗爭,六七千農民涌向南江縣城。戚應源與當地鄉民同一身裝扮,投身抗捐隊伍,領頭高呼:“要鬧款,聯絡干;殺不盡,打不完?!薄昂虾濒[共產,萬貫家財一夕丟!”抗捐群眾隨聲呼應,聲震四野,如卷地而來的洪流……
從此,“戚瓦匠”的名聲就漸漸傳開了。
1932年12月25日拂曉,黑暗依舊籠罩著通江縣城??h城四門緊閉,一隊巡邏兵不時在城墻上走來走去,間或傳來哨兵兩聲吼叫。此刻,隱蔽在北門城樓保安隊里的戚應源、呂子謙,一夜未曾合眼,熬得發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對面的廟子梁山埡。慢慢地天空出現魚肚白,山梁上突然出現一面紅旗,這是約定的信號!他們立即搖晃著白旗,打開城門,讓早已埋伏在城外的吳尚德帶領的紅軍第十二師先遣隊涌進城來。北門一開,紅軍勢如破竹,不到一小時,將來敵兩個營和保安隊的大部殲滅。
通江解放了!戚應源、呂子謙、吳尚德當即參加了紅軍。
1933年秋天,戚應源受川陜省委指派,到閬中縣的老觀場擔任邊區委員會書記,聯系閬中、蒼溪、南部三縣白區地下黨進行工作。由于他對三縣地下黨組織的情況熟悉,很快就恢復和建立起秘密交通網,源源不斷地向白區送去宣傳品,又向蘇區送來必需品,轉移大批地下黨員安全到達蘇區,把敵情動態不斷送到紅軍總部。赤白兩區黨的聯系加強了,白區內抗捐、抗糧、抗丁和游擊隊的武裝斗爭,很快蓬蓬勃勃開展起來。
1933年10月27日,紅軍攻克綏定(達縣),繳獲了軍閥劉存厚經營多年的兵工廠??偛繘Q定將工廠和戰利品全部運到通江苦草壩,戚應源受命負責運輸隊的組織工作。
兵工廠有各種機器一百多臺,拆卸后有的機件重達900余斤,還有造幣廠、鉛印廠、被服廠的各種機器,槍支彈藥、布匹衣物、鹽巴、銅元、硫酸、硝酸……堆積如山的原米和軍需品,總共有數百萬斤。從達縣到苦草壩340余里的山路,途中還有四座大山橫阻,山高坡陡,溝壑交錯,此時又正值秋雨季節,行路十分艱難。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完全靠人力把那么多東西搬到通江,談何容易!
在長長的運輸線上,戚應源和運輸隊長張克求等人帶領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身先士卒,哪里有困難有險情,他們就出現在哪里。由于運輸任務的繁重和時間的緊迫,隊伍不斷擴大,每天一萬多人上路,各個招待站供應物資十分緊缺。戚應源和其他負責人寧肯有時一天一頓飯,蹲屋檐,睡露天,也千方百計先解決隊員們的食宿問題。不到兩個月,就全部運完所有的戰利品。
眼看根據地一天天擴大,敵人開始對根據地進行“六路圍攻”。紅軍為了狠狠打擊敵人,主動收縮陣地。戚應源被安排到川陜省委秘書處工作。在秘書長吳永康的領導下,他參加起草了《目前政治形勢》《土地革命》等文件和宣傳提綱。吳永康審閱后,很賞識戚應源的才能,遇事總喜歡先聽聽他的意見,兩人很快成了至交。
戚應源深感組織的信任,竭盡全力勤奮工作。由于他出色的工作,很快就被委以副秘書長的職務。
1934年,在根據地的土地革命中,曾一度出現“地主不分田,富農分壞田,征收中農土地和糧食”的現象。對于這種違背省蘇維埃政府布告的“左”傾做法,川陜省委立即召開了擴大會議,要各地進行糾正,還強調了“反對侵犯中農利益”“中農土地不夠要補給他”。戚應源按照省委集體討論意見,起草了《平分土地須知》的文件,討論后便印發到各地。
張國燾看后,咬牙切齒地罵道:“混賬!地主要消滅,富農是一棵韭菜嘛!這簡直是在幫這些壞蛋說話。給我查一查,是誰搞的?”就因這件事,戚應源的名字便被張國燾劃入另冊。
戚應源被秘密殺害后,由于歷史造成的原因,人們無法知道他安息的地方,更未建立墓碑,只有默默地悼念。而戚應源短暫而光輝的一生,卻在人民心中樹起了一座永不消失的豐碑。1957年,閬中縣人民委員會追認他為革命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