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克詩歌中的鐵馬豪情

■張朋　

蕭克，新中國的開國上將，也是一位筆耕不輟的馬背詩人。這位出生于湖南嘉禾的農家子弟，自幼目睹家國離亂，小小年紀便立下報國志向，而后投筆從戎，縱橫沙場。從北伐戰爭到南昌起義，從井岡山斗爭到五次反“圍剿”，再到先遣西征、抗擊日寇、解放全中國，蕭克幾乎經歷了中國革命斗爭中每一個重要關節，他的赫赫戰功早已書寫在共和國的典冊里、銘刻在歷史的青碑上。蕭克在槍林彈雨中寫出了一部戰地小說《浴血羅霄》，榮獲第三屆茅盾文學獎榮譽獎，還賦得許多生動詩篇，記錄了一代革命將領的鐵血丹心。

（一）

１９０７年，蕭克出生于湖南嘉禾一個耕讀之家。社會的動蕩、權貴的壓榨，使這個本應倉廩豐盈的湖南小縣日益貧窮困苦。從蕭克記事起，他看到的便是父兄和村民們為生計而愁苦奔忙。７歲那年，蕭克進入私塾讀書，１３歲考入嘉禾高等小學，１６歲考入嘉禾甲種師范簡習所。在甲種師范，蕭克接觸到更多時局信息。１９２４年１１月，孫中山發表《北上宣言》，還是少年的蕭克隨即寫下一首《孫中山北上》，表達他對社會的深深關切：“軍閥作惡，遠甚幽厲。爭城奪地，民生凋敝。北國深秋，風云變異。段馮相促，奉張言義。愿商國事，共謀大計。中山北上，大局所寄。”甲種師范的進步老師也為蕭克打開了更廣闊的天地，他接觸到了共產黨的進步報刊，第一次看到了列寧的名字，“《列寧選集》一開卷，斗室油然起風云”，馬列主義成為他一生忠貞不渝的堅定信仰。他還寫下一首《嶺南烈火》表達對打倒軍閥、勞工神圣的由衷贊同：“嶺南山川，革命基地。三民五權，民心所系。勞工神圣，聯俄反帝。打倒軍閥，揚眉吐氣。熊熊烈火，誰當其銳！”

蕭克在甲種師范感受到了強烈的革命氣息，這期間他的大哥和堂哥被地主劣紳殺害，更激起他的家仇國恨，他投筆從戎的決心益發堅定了。１９２５年冬，蕭克結束了在甲種師范的學習生活，毅然辭別父母奔赴廣東，奔向革命的前線。旅程中，他留下一首《過十八灘》，記錄當時澎湃的心情：“寒冬離學校，衣單川資少。從戎越五嶺，直達老王廟。北江十八灘，灘灘如海嘯。舟子焚紙燭，祈船平安到。我坐船艙前，喜船飛似鳥。展翅搏浪花，但嫌灘猶小。未經滄海游，豈知水浩渺。羊城指顧間，請纓敢不早。”

（二）

奔赴廣州，蕭克進入黃埔軍校就讀。之后北伐戰爭開始，他進入葉挺部當了一名連指導員，成為鐵軍一分子。他以興奮的心情寫道：“誓師江漢討奉張，行看三軍出武關。一似狂飆掃落葉，‘鐵軍鋼矣’凱旋還。”正是對當年那支鋼鐵部隊軍威凜凜的真實寫照。１９２７年蔣介石舉起反革命屠刀，在白色恐怖的嚴峻關頭，蕭克加入中國共產黨。

“千軍萬馬向南奔，會昌大敗錢大鈞”，這是南昌起義后，蕭克所在部隊南下途中擊潰會昌敵軍的場景，摧枯拉朽、酣暢淋漓；“烏云密布凜風旋，萬里銜蘆向遠天”，這是起義軍遭遇阻擊，蕭克與組織失去聯系時的寫照，形單影只、陰霾籠罩；“湘南初落葉，耒水正清澄；轟隆大炮響，鮮血滿江紅”，這是各派軍閥混戰廝殺后的故土，滿目瘡痍、一派凋零；“農奴聚義起烽煙，晃晃梭標刺遠天。莫謂湘南陬五嶺，騎田嶺上矚中原”，這是蕭克重返湖南領導農軍參加宜章碕石暴動后的行軍詩，新的烈火已經燃起，氣勢宏大、格調高遠。

１９３４年８月，紅六軍團作為中央紅軍長征先遣隊，從湘贛根據地出發，一路轉輾、一路苦戰。在《突破鎮石封鎖線》《聲東擊西》《北渡金沙江》等詩中，蕭克描繪出前進的足跡，記錄下長征的艱難與偉大：“封鎖重重似壁堅，兵陳狹道九回旋。通宵苦戰出深谷，百戰老兵為一嘆！”連九死一生的老兵都為之感嘆，可想戰斗形勢是何等險惡。“橫斷澧水與沅江，紅旗獵獵耀三湘。聲東擊西行千里，戴月披星走夜郎。”為了迷惑敵人，紅軍星夜兼程急速行軍。“盤江三月燧烽揚，鐵馬西馳調敵忙。炮火橫飛普渡水，紅旗直指金沙江。”１９３６年４月，紅二、六軍團渡過了金沙江，即將與紅四方面軍會師北上，蕭克站在江北回望，他看見玉龍雪山仿佛披上了鱗甲，他期盼著“會師康藏北飛韁”。

抗日戰爭爆發后，蕭克任八路軍冀熱察挺進軍司令員，“北渡拒馬河，百花山在望。建立挺進軍，深入敵心臟。”他帶領隊伍開展游擊戰，“同仇敵愾驅倭寇，敵后軍民擺戰場。太行高聳燕山險，善攻動于九天上。”解放戰爭中，蕭克先后任晉察冀第二野戰軍司令員、冀熱遼軍區司令員、華北軍區副司令員等，寫下《葉赤戰役》《攻克武漢》《衡寶大捷》等詩篇，昭示“亙古殘民唯自斃，從來興國要相扶。笑他寧漢分途日，未料工農竟沼吳”的歷史發展大勢。

（三）

新中國成立后，戎馬平生的蕭克開始從事軍事教育工作，他是我軍院校正規化、現代化建設的探索者。當他年事漸高，有時間回到故鄉、回到青春歲月戰斗過的地方時，睹物思人，鄉情、民情、親情一起涌上他的心頭。回到湘西，穿行在層層疊疊的雄奇山脈間，戰友的身影如在眼前，他感慨“大戰湘西奠大業，高刊塔臥仰高風”。又到永新，細雨桂花訴說著昨日的故事，他感慨“老兵戰地重游日，既得人和又得天”。再到河北，一望無際的青紗帳里藏著往昔的崢嶸歲月，他感嘆“撫今追昔，不忘枕戈。四化建設，切勿蹉跎”。再到廣東，他念著“車發京華去嶺南，如潮往事夢魂牽。投筆昔年酬宿愿，求知問道向明天”，他感慨“戎馬畢生圖大業，民豐物阜樂馀年”。他還回到故鄉，回到嘉禾，走到鄉親們中間，“離家半紀經百戰，至今耄耋始還鄉。全村老小傾家出，季子歸來無錦裳”。父老鄉親的幸福安康，就是將軍心中的心愿。

“我懷夸父志，追日步不停。”蕭克將軍的一生，金戈鐵馬、揮斥方遒。他的英豪膽氣、赤子之心、磊落人格，定格在他的詩歌里，傳唱在人民心中。